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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你行无所行,没有行为也是行为的一种。
即便你择无所择,没有选择也是选择的一种。
如果我不这么说,你就无法理解我的回答是「答不出来」吧。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回应「托里毕雷报」之提问皇历四九二年
眼前所见尽是一片空白。
我还以为这是死后的世界……不,这种东西才不存在。在我的逻辑里灵魂不灭或转世都是不可信的。
我凝神仔细一看,视野扩展开来才发现这只不过是白色的天花板罢了。
在我的左边,有一扇窗户。朝窗户外俯瞰,可以看见一座庭园。女护士推着轮椅,轮椅上的病人在笑。从看得到病人和护士头顶这点判断,我大概位在二楼或三楼。
啊啊,所谓「我」这个概念为何如此难以运用。
我转头望右边一看,发现在我躺着的病床旁边,有好几台机器连结着。从机器和点滴伸出的管子,接在我的手腕和喉咙上。
从机器前端缝隙看去,门边有双皮鞋。皮鞋上有着一双纤细的脚踝。噢,是我喜欢的脚
型。
我将视线向上栘,看见一位女性用手握着门把,僵着一动也不动。
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双翡翠般的眼眸。是吉薇。
「妳好。」
「你、你好。」
吉薇连忙回应。真是个老实的女孩。
「请问这里是医院吗?」
「呃?是、对,这里是艾里达那市立中央医院。」
「好像外语敦科书上的对话哦。」
我真的这么想。
「不管怎么样,不是在慈珊的诊所接受怪异疗法真是太好了。」
才说几句话就觉得累了。我转头埋进枕中。
「嘉优斯!你复活了!嘉优斯!」
吉薇像原始人一样重复着单字向我冲过来,紧紧抱着躺在病床上的我。
「好痛。」
无视我坦率的感想,吉薇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并把她的鼻粱深深埋进我的胸膛。但我真的太痛了,便举起左手想把她推开一点,才发现原本被切断的左腕已经接上了。我试着动了动床单下的脚,还好右腿整只都还在。
即便右脚还在,但我的疼痛并不因此梢有减缓。我抚摸着吉薇埋进我胸膛的脸。我正想把她推开,却因为她的眼泪而住了手。
从吉薇那碧绿眼眸中滴落的透明眼泪,浸湿了她的脸。「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呜咽不断。
这样的她反而使我举起的左腕不知该往哪摆,最后还是摆在持续哽咽的吉薇头上。
已经没事啰,我轻抚着她白金般的秀发。
专心一致地抚摸着。
吉薇有点像我的妹妹亚蕾榭尔。虽然外貌和个性两人是南辕北辙,某些地方却非常相似。
诅咒永无止尽。但是,爱却仍未死绝。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应该趁我还记得保险这件事时快去处理,还是干脆就拜托吉薇帮忙吧。
「嘉优斯先生,你陷入昏睡状态整整六天了。」
中年医师正在检查我的身体状况,他这么说着。
但我完全没听进去,恢复意识之后,脑袋一直想着其它事。
我看着护士们依照医生的指示,将我手腕及身上的测量器拆除。当我意识到身边被紧贴着白色制服的翘臀包围,我的思绪也不禁开始混乱。
对女性的臀部产生兴趣,就表示精神顺利地朝健全的方向恢复着。知道了啦!这可是我的本能啊!要思考其它严肃的事情等等再说,现在的我只需要把精神集中在臀部就好啦。
我受到臀部吸引而忘我的坐起身,医生看了我一眼,警告意味浓厚地咳了几下。迫于无奈的我只好先听听无聊的诊断结果。
「你的心跳一度完全停止,连脑波都消失了。根本就已经算是死亡状态。护士带我过来的时候,我简直以为是发生医学奇迹让你复活了。啊,娜洁,请妳采取血液样本。」
女护士用针筒吸取生理食盐水。将针头的空气押出、握紧。我把左手拿着的报纸放在一旁,伸出手腕。女护士消毒过左腕后,朝浮现的血管插入。
针头刺进我的手腕。似乎插偏了,好痛。
「娜洁,妳又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医生愕然。
「妳该不会是新人吧?」
「是、是的,我叫做娜洁。」名叫娜洁的女护士再度挑战。「其实是昨天才被紧急调派到这里来的……」
「上面怎么会派这孩子过来呢。就算是人手不足,这也太……」
即便如此医生还是交给娜洁来办。青涩的感觉真是不错啊,我硬是把感想给吞了回去。针头又偏了,她根本是外行人。
「真的很对不起,索雷尔先生,我会再努力的。」
这次针头终于插进了血管。我的血液顺着针头流进针筒。装若采取小来血液的钊的,摇上长得像手机的检查仪器。娜洁的手指在仪器上游移不定。看不过去的医生这才从旁伸出手则作。小小的液晶屏幕显示出各种数据。医生若有所思。
「数据一切正常。才不过六天,就从可说是宣告死亡的状态又变回健康的身体,这果然只能称之为奇迹了。」
「奇迹、吗。没有发生经济奇迹反倒是起死回生啊。」视线转向娜洁。「会不会有恋爱的奇迹发生呢?」
面对我无聊的搭讪,女护士只是微笑着。医生无奈地翘起另一只脚。
「记得跟你的搭档吉吉那先生道声谢啊。连结左腕和右脚的咒式可真不简单。我只稍微处理了些细节而已。」
医生的语气充满感叹,让我不禁抬起左腕细看。
我左手的皮肤仍然相当光滑,完全看不出来有被切断的痕迹。连手肘内部的复原状态都很完美。
「虽然早就听说过他既是杀人的剑士,也是擅于治愈的生物系咒式士,对于治疗刀刃或咒式造成的伤害更是能媲美咒式医师。不过,真是难得看到有人能够治疗得如此完美。」
要不是多亏丁他,身为攻击型咒式士的我,大概全身上下都是缝合的痕迹了吧。
「毕竟我不想被女孩子讨厌,单单这点就得向他道个谢了。」
吉薇应该不会在意男人身上的伤痕,反倒比较担心受伤这件事吧。为了让她安心而说没
事,但身上却到处是伤就说不过去了。护士提起我的手腕和手掌检查。
「手腕和手指感觉如何呢?我们已经大致确认过骨头、肌肉以及神经都完全接合了。」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
我动了动手腕,手掌顺势握住护士小姐的手。
「唔哦,糟了。吉吉那的治疗失败啦。我的手掌竟然违背我的意思摸上护士小姐的玉手?」
「看起来你似乎除了头脑以外没有什么异常呢。」
护士笑着甩开我的手。医生则是一脸无奈。
「出院之前,还是开给你些镇静剂以防唯一的患处有个万一吧。」
医生从椅子上起身,还当真叫护士给我开了镇静剂,只是处处对女性温柔这也算是种疾病吗。
我躺回枕头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在昏睡状态的时候,梦到了过去,但总觉得我最后是被一只黑色爪子拉回这里的感觉……」
医生的脚步在病房门前停下。
「谁知道呢?或许是崩溃的精神为了自我修复,才将过去重新构筑成这段梦境。」
医生像是在瞬间想到了什么,他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保持沉默没有多做解释,不免俗的补上一句「保重一便走出了病房。步出门外的医生还不断嘀咕着「手腕和脚的确是咒式治疗没错,但还是无法说明从濒死状态里起死回生这一点」。
医生离开后,娜洁轻轻低下头。
「真的很对不起。结果让索雷尔先生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没关系啦,这没什么。还有别叫我索雷尔先生,嘉优斯就行了。」
「不、但是,」娜洁仍旧露出笑容。「虽然我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恭喜你出院。」
「说的也是。」
娜洁将针筒以及检查仪器等,收回移动式的柜子里。医生坐过的椅子也推回到桌底。我试探性地发发牢骚。
「可是出院或许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呢。」
「咦?」
从柜子间看得到娜洁惊讶的脸。
「因为就没有借口看到漂亮的娜洁了。」
娜洁忍不住噗嗤一笑。似乎消除了之前我说的话造成的紧张。
「我会告诉你可爱的女朋友哦?」
「那可就糟啰。」
「对了,警卫拦下了一个聒噪的女记者,是你认识的人吗?」
娜洁说话的语气像在怪我似的。
「记者……哦~~安杰尔吗。居然找到这里来,鼻子可真灵啊。」
「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也来过了哦。」
「我可不记得我的花心对象包含学生,」话才刚说完,我就想到:「对了,是预备校的学生吧。」
「是个有着长长的红茶色秀发,青色眼睛的可爱女孩唷。」
我大概知道娜洁在说谁了。那是对我有好感的学生,杜拉丝。
「是在你女朋友来看你的时候来的。她停在走廊告诉我‘闲帮我转告,请他多保重’就回去了。」
杜拉丝竟然还特地前来探病,就表示她还没放弃这段来自误会的感情。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也无计可施。
「很遗慨,我是不可能脚踏多条船的。我女友实在太可怕了。」
我十分认真地说,娜洁仍轻轻笑着。
「不不不……吉薇妮雅真的很恐怖哦。之前我劈腿被发现,她竟然追杀到现场。而且还附上十字固定技耶。最后我终于受不了,就在接待椅上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娜洁装做没在听的样子,继续整理医疗用具。不过女人的耳朵是不会错过这类话题的。
「接着吉薇面向我和那张椅子,用温柔的表情说着:‘现在马上把那张椅子给我烧掉’。真的就连我一起烧了耶。吉薇还边看着熊熊燃烧的椅子说‘感觉还满浪费的,烧椅子就限这一次吧’。有够恐怖的啦。」
娜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我可是真心觉得没有任何人比当时的吉薇更可怕了,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怖。我觉得她想烧掉的不是椅子,而是我的花心,下次可就没办法保证被烧的会不会是我自己了。
「女生在大发雷霆的时候,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相信,男性和女性是同一种生物。」我的话题告一个段落。「搞不好只是凑巧同为人类之母所生,实际上男女是不同的种族。」
把医疗用具全收到移动式柜架里的娜洁,轻轻地笑着。
「你不要花心就好啦。」
「不、但是,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看到女人哭就忍不住想去安慰她嘛。」
「……那你只会流于好色之徒。看来我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啰。」
「我比较想被称为温柔的男人说。」
只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是如何呢。虽然以平均标准来说我很容易被定位成好女色的男性,但又和吉吉那那种纯粹为了打发夜晚时间而去猎艳的心态截然不同。或许二哥优希斯教过的训示——要帮助有困难的女性,被我的行动扭曲真意了也不一定。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让吉薇哭泣了。
向陷入沉思的我说了声「保重」,娜洁推动药柜。我清楚看到她的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我对女人的表情变化很敏感。
「怎么了吗?」
「话说,索雷尔先生的职业是攻击型咒式士……对吧?还开了间事务所。」
推着药柜的手和跨出的脚步同时停止。
「是这样没错?」
我一回答完,娜洁便开始调整呼吸。只见肩膀上下起伏几次后,她回过头。嘴边挂着虚弱的微笑。
「其实,我身边遇到了一些令人困扰的事情。」她露出怯怯的笑容。「索雷尔先生出院之后,我可以到事务所找您商量一下吗?」
「可以啊。既然是工作当然欢迎,而且美女还有优惠哦。」
街坊上攻击型咒式士的工作内容,基本上都是这样。我在病床上重新面向娜洁。
娜洁陷入沉思,长长的睫毛贴在脸颊上。过了一会总算睁开双眼。
「事情有点复杂,我到时候再过去和你谈。」
娜洁推动移动式药柜往病房外走去。药柜在门前绊住。一只男人的手接住差点往下掉的器材。
「刚好换人呢。」
我清楚看见接住器材的那双手,手指戴着戒指。穿着黑色僧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病房门前。
是莫尔汀枢机主敦长。
「非常谢谢您。真的很抱歉。」
道过谢后,娜洁便先行离去。接着进来的是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和秘书官赫洛迪鲁。
「你似乎很有精神嘛。」
莫尔汀戴着象征枢机主教长的帽子,以及长袖僧服。这是正式的枢机主教长服装。赫洛迪鲁则穿着黑西装。脸上留着不相衬的胡子,露出一副很担心我的表情。
「嘉优斯,真亏你还活着。」
赫洛迪鲁迫不及待越过上司,往我这里冲来。枢机主教长苦笑着跟在后头。
「虽然很老套,不过这是点小意思。」赫洛迪鲁将左手提着的篮子放在病房里的柜子上。原来是水果拼盘,还有蔷薇与满天星的花束装饰。花束装饰得太过华丽,和冷清的病房成对比。莫尔汀浅浅地笑着。
赫洛迪鲁摸着我的手脚。
「手腕怎么样?还能动嘛。脚呢?站起来走给我看看。」
为了让赫洛迪鲁安心我只好下了病床,在病房里走几步路让他看。赫洛迪鲁还真是个容易担心的男人,也不顾上司还在场。我自在地走了几步路,也不忘瞪赫洛迪鲁一眼。
「赫洛迪鲁,你该担心的是自己吧?就算没我这么惨,两脚和肩膀不是也被射穿了吗?」
换我搭上损友的肩。隔着衣服看不出他好了没。
「经过吉吉那的紧急处理,我的伤势已经好很多,而且还请最高级的咒式医师看过,我现在的状态反而还比以前好哩。」他的笑容颇有余裕。「可惜申请不到劳灾补助款了。」
「是吗。」
我握紧拳头出其不意地往赫洛迪鲁腹部一揍。赫洛迪鲁被我揍得身体一弯。咳了几声。他惊讶地抬头望着我。
「怎、怎么了?」
「这是把我拖进奇怪事件,来自学院的传统回礼。」
突然受到攻击的赫洛迪鲁表情十分震惊。
我拿起放在枕边的报纸。将艾里西翁报、托里毕雷报的同一面拿给赫洛迪鲁和莫尔汀看。
整起事件引发轩然大波。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和阿兹议员的暗杀未遂事件公诸于世。搜查行动立刻从狙击手布雷南堤的尸体,以及咒弹的人手管道等隐藏在背后的关连性展开调查。结果启示派教会的最激进派长老欧肯迪欧乌斯遭到传讯。
由于证据不足,虽然没有被起诉或判刑,但长老却因此失势,激进派因此失去了领袖。
被陷害与案件扯上关系,最激进派的宗教人士和军人也无计可施。不但垮台,下达暗杀指令的人等也被逮捕。
被视为是莫尔汀枢机主教长仇敌的古兹雷古统合幕僚次官,则完全不出面说明,也没被列入嫌疑名单。
事件之后国民舆论的主战声浪也大幅没落。反倒是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和阿兹议员两位所主导,关于圣地割让的两国暂定会谈顺利成行。大约春夏之时就能正式缔结条约了,报纸上这么写着。
凯.库优尔议长也会以幕后推手的形象,强化自己在政治上的立场吧。
在大厦顶楼发现了咒式狙击手布雷南堤的尸体。但是,那些可怕的甲贺忍者做事向来十分缜密,即便搜查的工作再彻底,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如果你事先告知,我绝对会回绝那份工作。」
「的确。不过,也正因如此才会委托你当护卫。」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耸了耸肩。赫洛迪鲁维持弯着腰的姿势别开视线。
「什么时候还我这个人情啊?」
我只是开开玩笑,赫洛迪鲁却严肃地保持沉默。
「包含刚刚说到的部分,我想和嘉优斯两个人单独谈谈。」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看向赫洛迪鲁。「车停在医院门口,会妨碍到病人出入的。可以帮我把车开到别的地方吗?你想想,移到没有人通行的医院停车场也比较好对吧。」
赫洛迪鲁点点头,从我身边离开。
「好啦,想切水果却忘记带刀了。」莫尔汀翻找着柜子抽屉。赫洛迪鲁打开病房的门,回头看向我。我隐约听到老友低声说了声「抱歉。看来无法补偿你什么了」。
收到那么严肃的道歉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但还是对好友的担心和情义感到很开心。
小小的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莫尔汀枢机主教长两个人。莫尔汀拉了张病房里的椅子屈身坐下。
「再向你道一次谢吧。」
这位皇族开口说道。
「这次多亏了嘉优斯和吉吉那努力工作,才救了我莫尔汀枢机主教长以及阿兹.毕达下院议员的性命。而且,拜会谈顺利成立之赐,也拯救了无辜的民众。」
银边眼镜下全知的眼眸凝视着我。
「我想要好好的答谢你,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事情请尽管说说看?」
「那只是工作。」
我感到有些疲惫地靠着窗,往外看。病人和护士在楼下正门玄关前进进出出。来往的人群里,我看到了赫洛迪鲁正打开轿车车门。赫洛迪鲁注意到窗旁的我,朝我挥了挥手。我也轻轻地挥手回应。赫洛迪鲁点点头坐进车厢。开往空地上无人的停车场。
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已经结束了。想起了这一整个礼拜的遭遇。简直是千钧一发的逆转秀。
「啊……是吗?」
我注意到一些事情。
不能说是百分之百了解,但我大概抓住这部剧本的大意了。
我转身面向室内,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冷静的眼神迎向着我。
有些事情不得不说。
没错,现在开始才足真正的战斗。
「那么就照之前讲好的,至少告诉我两件事情吧。」
得知真相的机会仅此一次。我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再从腹腔长长吐出。我必须要慎重选择每一个用字。
「初次见面,继承光荣龙皇之血的莫尔汀枢机主教长会议议长猊下。」
有那么一瞬的时间,我在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的脸上看见奇异的表情:与其说是讶异,反倒像有点高兴的样子,主教长的嘴角略为扭曲。
「真奇特的招呼方式啊,你的故乡都是如此问候吗?」
「不,我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因为这次的确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
我单刀直入地说。莫尔汀眼神反而充满了疑问,我配合对方的演技继续说道:
「我所认识的莫尔汀枢机主教长,从相见开始直至暗杀事件结束都是另外一个人。恐怕是十二翼将中的易容高手杰农.卡尔.达利伍斯所假扮的吧。」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初次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叹的表情。
「正确答案。」
这么简单就承认了,早就知道他不好对付。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件事的呢。杰农的变装可是能骗过各种识别装置,我寄予高度信赖的超高水平喔?」
面对提问,我慢慢缓了口气。接着回答。
「首先,对自身危险保持高度警戒,预备替身多达六人、有些偏执的倪下来说,无论有多重要,甚至也不是为了凯.库优尔本人,却亲自前往有暗杀危险的地方这点,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但是,以个人兴趣来说不无可能呀。」
「我在那个时候也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某处有点奇怪。」
我继续说着:
「让我开始觉得不对劲,是在你吃冰品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在亚尔康多拉神殿你说过自己很爱热腾腾的乌鲁克料理这件事。这是我不久前才刚想起来的。」
枢机主教长侧耳倾听,而我举起右手。
「猊下和替身的杰农都是右撇子。」
我用高举的右手指向自己的眼睛。
「以心理学来说,当右撇子的人想起曾经见过的某个地方,眼球会往左上移动。」我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上角。「相同的,若想起热或冷之类和触觉有关的回忆是往右下。而和声音有关的回忆则大多往左下移动。」
我分别指了指各个方向。
「那时候,叙述对料理的喜好以及过去体验的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眼球是往左下移动的。而且不只一次,发生了好几次。」我指着左下角。「于是我才怀疑,那个时候的猊下会不会是个因演技所需,透过某人用‘声音’告知事实的冒牌货。即便肉体清楚刻下相同的记忆,思考和反应是演不出来的。」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那么你怎么保证眼前的我就是本人?你觉得此刻在场的我是真的吗?」
「严格来说并没有证据。怀疑也只是怀疑,刚才说的反应也不过足大部分的情况罢了。」
我摊开手掌,表示已经没有底牌了。
「真要说的话,热爱戏剧胜过一切的莫尔汀枢机主教长,不亲手拉下布幕,我想这出戏是不会结束的。而且,我已经和替身的杰农约定过要‘说出真相’。要是你违反了‘自己’所答应的诺言,也不符合剧本的定向吧。」
坐在椅子上的枢机主教长,用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轻轻鼓掌。
「说得也是。如果把说出真相的约定当做无关乎己的承诺,就不符合剧情走向了。」他停止拍手。「对自己高超的演技引以为豪,抱有赌上性命之荣誉的杰农,要是知道他已经被你识破的话,大概会想要再挑战一次吧。」
「这还只是开场白,重头戏现在才要开始呢。」
我深吸一口气,吐出。再重复一次吐纳。
我拚命压抑着震动不已的声音,尽可能平静的提问。
「莫尔汀猊下,您为何要计划暗杀自己?」
我和莫尔汀,两人之间弥漫一股冰河般寒冷的宁静。
枢机主教长高雅的微笑完全没有一丝变化。
只是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欣喜。
「居然连这点都发现了。这可真出平我意料之外。」
「这是从推测中设下的陷阱。还有,不必刻意假装掉入我的陷阱没有关系。我会发现到这个地步应该也在您的预想范围之内才对。」
「本来想依约老实告诉你的,可惜演变成如此失态的说法了。」
对于我的答复,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的笑容却一点都没有消退。
「我很在意你的思考脉络,你是怎么想出解答的?」
出现在我心底的不是恐怖,而是畏惧。
我鼓舞着自己逐渐却步的心试着说下去。
「暗杀者们对猊下的行动太过了如指掌了。甚至在七个替身混淆视听之下还能掌握机密会谈的时间和地点。这不得不让人想到是否有内贼私通。」我反证自己的推理。「但是,他们却不是选在祭典途中或停留在饭店的时候下手,而是挑我和吉吉那跟同盟国攻击型咒式士都在场,护卫最严密的时候发动袭击。即便如此还是以失败告终,而且还如您所望一举清除了政敌与对龙皇国有所威胁的障碍。」
综合这些条件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总而言之,故意泄漏情报并在幕后操控时机导致暗杀失败的,就是您自己。」
面对我的指控,莫尔汀枢机主教长一脸泰然自若。
「很遗憾,严格来说你的推论并不算正解。」
莫尔汀眼镜下的瞳孔闪着冷光。
「内贼并不是我。」他像是要测试我的反应一般,刻意地缓慢说着。「是嘉优斯你的老朋友,赫洛迪鲁哦。」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烈风撞击着已经离开窗户旁的我。我踏出一步支撑住差点弹飞的身躯。爆炸声足以撼动整间医院。
眼前的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只用手指整理了一束被吹乱的浏海。他无视于突发状况,缓缓走近窗户。
没有任何人在的停车场外.一部车熊熊燃烧。
我的损友,赫洛迪鲁一等咒式秘书官正坐在那台燃烧的车里。
车子再度爆炸。车顶被炸飞,拖曳着火苗的零件掉落在停车场。医院的病人和护士、医生们大声尖叫。
大火冒出浓浓黑烟,车子只剩下焦黑的轮廓。
「骗人、赫洛迪鲁死了……赫洛迪鲁才是背叛者?」
我对好友突如其来的死亡感到一片混乱。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的爆炸,应该是赫洛迪鲁带给嘉优斯的水果和花束造成的吧。」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对定格在窗前的我说。回头一看,中年圣职者正啃着苹果,那似乎是和赫洛迪鲁带来的东西对调过来的。
「真相总是无趣且平庸的。」
找不到水果刀的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干脆直接啃起苹果,他说道。
「我可没有品尝装有高性能炸药水果的闲情逸致,于是就中途调换过来了。让赫洛迪鲁尝尝他自己带来的礼物滋味。这还真是刺激的口味呢。」
莫尔汀边听着慌张的人们所制造的混乱背景音乐边说道。相较于他的一派悠闲,我还是无法正常思考。
「为、什么。赫洛迪鲁他没有背叛你、背叛我的理由啊?」
刚说完我就惊觉到答案。莫尔汀像是看穿我的内心般点点头。
「结果,赫洛迪鲁还是没能忘却,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所造成的未婚妻的死。只能说是因为复仇冲昏头了。」
莫尔汀口气带着遗憾,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赫洛迪鲁刚进入军部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是最激进派的古兹雷古统合幕僚次官的走狗了。假装反对军部而接近我。军部对我虎视眈眈的消息,基本上也算是事实。」
莫尔汀语气平淡地告诉我。
「我假装上当信任他,让自己这边的情报流进激进派,诱导对方采取行动。本来就是为了牵制敌人而暂时养着备用,既然丑角的戏份已尽,也只好尽快让他从舞台上退场了。」
「没、没必要杀他吧。」我悲痛欲绝。「应该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啊!」
「赫洛迪鲁为了除掉稳健派的我,不惜连好友嘉优斯一同杀害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哦?」
没有反驳的余地。也救不了赫洛迪鲁。莫尔汀将身体深陷椅背。
「事到如今,赫洛迪鲁会和殉职的护卫们一起,被视为暗杀悲剧的牺牲者发给遗族年金。而且,还将更进一步成为排挤激进派的追究理由之一。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我,他不得不走上绝路。」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将真相串联起来。
「然后,嘉优斯所说的真相稍微有点偏差。只有操控赫洛迪鲁的话,危险性太高了。」
「是吗……」我的想法还太嫩了,要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形。「也就是说,暗杀者本身,也是您的……」
「没错。暗杀的甲贺忍者也是我的人。十二翼将其中一名萩菈索.欧柏托.甲贺,我让他隐藏身分刻意接近激进派。忍者的各大流派分布在整个大陆,不容易被怀疑。再说,若不控制住暗杀者本身,也无法阻止冲突发生。」
莫尔汀带着微笑坦承自己的恶作剧。
「接着我利用萩菈索煽动胆小又光说不练的激进派。咒式狙击手布雷南堤不过是掩盖掉我单派出萩菈索的气息,以及增加紧张感和写实情境的赠品罢了。」
莫尔汀加深了笑容。
「送我归天的暗杀计划,自始至终都是我一手策划,顺利安全的以失败收尾。」
我被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的气势彻底压倒。这些阴险的计划付诸言语陈述出来,实在太可怕了。
「为此不惜让萩菈索等旗下的甲贺忍者和我们互相残杀,甚至让护卫送命是吗。」
莫尔汀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圣职者一样。
「送死是忍者的分内工作之一。护卫们也是一样的。少了死亡,事件就欠缺真实性。没有被害者也无法葬送灭国的激进派。」
坐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名人类。不管怎么看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但正因身为人类却做出这些事来,才让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关于和平会谈,我已经向神,还有死去的双胞胎哥哥亚斯艾里欧发过誓了。而忍者和护卫们的死我也要负全责。即便能拯救更多的性命,我也知道这是不会被原谅的。」
莫尔汀认真的告白。
「这是战争。战争之前的战争、避免引发战争而挑起的战斗。我对这样的战役并不感到厌烦。」
坐在眼前面貌平凡的中年男子让我感到恐惧。
一切事情的始末都掌握在莫尔汀枢机主教长手里。
无论在哪里,杰农和有关人等都安全无虞,而不管发生什么,莫尔汀都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不论是赫洛迪鲁或激进派,都照着莫尔汀的剧本走。我和吉吉那不过是其中的小配角,被编列在死亡行列的其中一人罢了。连身为己方的七都市同盟也只是担任其中一个角色而已。
莫尔汀微笑着。
持续微笑着。
找不得不开口。
「故意牵扯到我们的理由是什么?让阿兹.毕达议员泄漏情报,引诱七都市同盟退至达耶夫线,皇国会给你什么好处?」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缓缓举起右手。
「雇用你们的第一个理由,是为了让背叛者赫洛迪鲁以为自己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有个让赫洛迪鲁产生可以自由运用的错觉的棋子是不可或缺的。」
他扬起戴着戒指的食指。
「第二,加上嘉优斯和吉吉那这些外人,整起事件就会得到第三者的证词。有了真正感到惊讶的人,才能增强真实感。」他又举起中指。「第三,经赫洛迪鲁证实,嘉优斯并非敢违抗国家极权的蠢蛋,更不是个勇者。」
他的无名指和小指相继举起,最后握起五只手指。
「至于最后的理由和皇国支付的代价先保密,敬请期待下回揭晓。」
「真是无比复杂又没有意义的策略啊。」
「这是我的兴趣嘛。穿插在人与入之间的背叛与阴谋、斗争与死亡。以及爱情。你不觉得很戏剧性吗?」
我的背脊不寒而栗。
被莫尔汀的阴谋剧本卷入的人们,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以登场人物步上舞台。那份爱恨情仇,也只是剧本事先配置好的情节罢了。
「要是我说出一切会怎么样呢?」
「什么也改变不了,再说嘉优斯也不会为了没意义的事赔上性命。」
完全没有证据。利益隐藏在本人遭假暗杀的大义名分之下。即便我去告发以和平为名的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大概也会被认为是奇迹复活的我在胡言乱语吧。
告发不仅仅会造成国家混乱。对我个人画百,也可能给吉薇带来麻烦。
「我不仅要看紧哲贝伦龙皇国,也要看顾伍戈多大陆,以及这整个星球。」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补充说明自己的权力所在,正因如此,莫尔汀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不只我个人的命运操纵在他手中,连哲贝伦龙皇国、伍戈多大陆,甚至整个星球都是他的游戏场。
必须要有人杀了他。即便他可以被称为是救国英雄,也不能让这种人活下去。
我的右手从窗边移开,紧握成拳头。对方既不会使用咒式,也只是个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我只需要一秒的时间,徒手便能够解决他。
我非得这么做不可。
但是,我却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整桩事件的连带影响力实在太可怕了。我的一念之间也许会影响到历史、或某些我所不知道的事物。一想到这点我不住犹豫起来,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
铿锵一声。
我抬头一看,才发现房门已不知在何时被打开。从门间的阴影可以看见一只握着魔杖剑的右手。
刚才的声响是隐藏在门后的攻击型咒式士收起佩刀的声音。
我差点忘了十二翼将的存在。既然已经决定葬送赫洛迪鲁,像莫尔汀这样思虑周到的人,不可能没有随扈便只身前来。
「是否和你所迷惘的相符呢?」
隐藏在门外的武士恐怕是为了阻止我轻举妄动的行为,才故意发出那阵声响的吧。
「真要说估计错误的一点,就是嘉优斯和吉吉那的能力比我预估的还要更强大。」莫尔汀吐了口气。「照我的预定流程是你们其中一个人死亡,另一个活下来的人则感情用事责怪激进派。在忍者全军覆没前我完全没想过你们两个都会活下来。」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注视着我。银框眼镜底下的眼眸,有着深思熟虑的色彩。
「我和你在思考方式上有些相似,却又背道而驰.我对你很有好感。或许正因如此才挑选你为观察者吧。」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的一宇一句伴随着寂寞的笑容飘落在病床上。
但显然他并不期待我的回答,他只是从椅子上站起。轻轻地举起右手代替行礼,走向病房门口。
「您知道艾里达那祭典的意义吗?」
阴谋剧作家的脚步停止,而我没有回头看向他。
「是指遭到吟唱少女艾里达那所陷害吧。」我想了一下后回答。「单从表面上来说,表示为了目的将手段正当化的悲哀现实。不过,你想说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吧。」
「对。」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直率地断言,道出讽刺的事实。
「我的意思是‘你的所有行为,某人都看在眼里’。」
「这答案真不符合你的作风呢。」
他简简单单用一句话就否定了一切。我的话对莫尔汀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么,我再告诉你另外一个意义吧。你之所以待在吉吉那身边的理由。」
我和他的对话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的话题。
「那是因为,他填补了你所欠缺的部分。恐怕你不管和谁交往,都是采取这样的态度吧。那也是你无法理解所谓的‘某种欠缺也是种断绝’的事实。」
莫尔汀的话语掩埋在病房的空气里。
「给你个老年人的忠告,将欠缺掩盖在缺陷里,什么都掌握不到。不,这样一来你大概连手都不会伸出去吧。」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莫名奇妙的话语只说了一半。
「分析本身不存在意义。告辞。」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转向房门,但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一般伫足在门前。
「我和你或许有某种缘分。」声音从背后传来。「应该很快就能再见面了吧。」
「……你这话甚么意思?」
莫尔汀没有回答。唯有一只手从阴影伸出,安静的关上门。
我轻轻以背倚在窗上。与莫尔汀的对话让我觉得极度疲倦。
面对莫尔汀枢机主教长时,无论是咒式呼唤爆风烈焰、放射巨雷,或挥舞魔剑的咒式剑士力量全都无用武之地。
我在一个聪颖伶俐的人面前惨败。
我的后脑勺碰触着窗缘。窗外,赫洛迪鲁还在烈焰里燃烧着。
一直到现在才听到救护车及警车的声音由远而近。
「嘉优斯,你真的已经可以出院了吗?医院外面好像发生爆炸了你没事吧?」
吉薇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将我的忧虑一扫而去。我轻轻微笑。这不是自嘲的笑容。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步出医院大门。
停车场周围除了病人和医院相关人等,还多了一群围观的民众。在群众的对面升起一阵黑烟。消防人员从消防车里跑出开始灭火。警官们制止着看热闹的人接近火场。
莫尔汀和引发骚动的火灾现场,以及不断向前一探究竟的民众背道而行。
枢机主教长的左后方,有个彷佛影子般的人影随后跟上。他穿着黑西装黑皮鞋,以男人的标准看来是稍过纤细的背影。
「主公大人,有问必答实在有些过分了。」
背影纤细的护卫压低嗓音说着。
「萩菈索就是缺少了点玩心呢。我说的话要是能让嘉优斯感到懊恼,不是挺有趣的吗?」
「要忍者理解只是玩玩的游戏简直比登天还难。尤其这次牺牲了不少我旗下的人。」
「诚然如此。对了,什么时候可以品尝到妳亲手作的料理呢?」
「差不多快完成了,这次为了猊下特地将食材运到艾里达那来。」
「真是令人期待呢。」
「请您认真一点工作。」
「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是吗。不过可不能忘记随时保持快乐的心情哦。」
枢机主教长和护卫轻快的走着。穿过空地,步入小巷弄。一部和赫洛迪鲁开来的不同,回程专用的大型轿车停在巷内。莫尔汀的视线看着一只慢步前进的野猫。
枢机主教长的表情沉稳。
「真是庸人自扰。」
萩菈索正要打开车门,莫尔汀的视线穿过门扉看往别的方向。
视线前端。轿车前方的路上,站着一位甚至连影子都绝美无比的男子。
对方有着钢铁刀刃般的发色与眼眸,他正是高傲的屠龙族战士吉吉那。
吉吉那踩着稳健的步伐向前迈进。他的内心没有一丝动摇,莫尔汀直盯着越过门扉而来的吉吉那。
「你大概以为咱们很好利用吧。」
「难道你事先就算准了我会来这里吗。原来如此,真是意外呀意外。或许你比眼镜兄还敏锐呢。」
莫尔汀一脸佩服的向蔌莶索说明。吉吉那没有停下脚步。
「那个愚蠢的嘉优斯,更蠢的是他在中途就发现了你的计划还视若无睹。」
吉吉那没有停下脚步。萩菈索正想出手,却被莫尔汀阻止。
大道上,极限战士与普通人类正相互对峙。而吉吉那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那个男人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聪明。他不过是单纯为了祭典和糖果崭露笑颜的少女,还有想要相信你补偿替身的信念罢了。」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完全没有恐惧或退却,他只是默默透过打开的车门,淡然地响应吉吉那的话。
「感谢你的这份顾虑。」
「不过只用这点酬劳就想雇用我根本不够。」
吉吉那的眼光瞬间变得狰狞,举起他那彷佛从大理石而生的美丽右手。
「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但你太危险了。至少让我取下半颗首级吧。」
压迫着道路的杀气瞬间膨胀。横越过去的野猫发出悲鸣逃跑。
萩菈索瞬间做出反应,她拔出挂在腰际的魔杖刀,冲到主君面前。吉吉那的右手消失,却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刀柄与刀刃结合的屠龙刀,吉吉那毫不犹豫地向前突进,与忍者的刀正面冲突。
强烈地金属冲击声回荡在空气之中,首先被这波冲击弹开的是魔杖刀。
吉吉那乘胜追击,他举起屠龙刀奋力向前一砍,为了护卫重要人物而强化过的车门便如同纸片般一刀两断。
车门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重的击地声。
这一把连装甲车都能轻易斩断的屠龙刀,停在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的喉咙前。
并不是吉吉那有意放过莫尔汀枢机主教长,而是即便吉吉那使出浑身解数,他所挥舞的巨大的刀刃也只能停留在莫尔汀的喉前轻震。
但当这把刀锋一碰触到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的喉头,他受到压迫的肌肤立即泛红。
吉吉那的刀彷佛被巨人的手给挡住一般,无法动弹。
「等同龙族的高位咒式千涉结界,是吗?」
吉吉那侧脸尽是惊愕,手中的刀锋被缠绕上细微的紫色电光。
莫尔汀报以幽雅的微笑。
「虽然你的确是咒式高手,但竟然认得优坎的结界,确实可怕。」
莫尔汀感叹着,他脸上的表情毫无惊恐,反而彷佛更早受着冰冷刀刃的触感。
「这其实只是单纯的空气压力。只不过是施加以数百吨的压力。」
莫尔汀的眼眸望向艾里达那的天空。
「真正的问题是,即便我的人头还没被你砍下,但你也碰到了我的喉咙。这是你的实力太过高强,亦或是优坎对我的恶作剧呢。」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将视线放回吉吉那。狂战士与枢机主教长正面交锋。
「你只取我半颗首级,是想作为警告吧?」
莫尔汀说着,完全看穿吉吉那的心思。
「你和嘉优斯一样,都知道夕阳西下的龙皇国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也因此你在迷惘的瞬间拔出了警告之剑。」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像是在采求自己的内心般,缓缓闭上眼睛。
「察觉到危险的共计二人。不过,采取实际行动的却是吉吉那。唉呀呀,无论思虑多么周密的对手都能一一骗倒,但碰上直觉思考的人真是没辙呢。」
这一大段说词听得吉吉那咬牙切齿。
「我讨厌就这样半途而废的人类。不管是你或嘉优斯,都只是为了测试自己的性命能发挥多大效果而做着同样的事。」
吉吉那收回刀刃,并在瞬间折迭好放回背上,随后只用了脚部的力量,大幅向后方跳跃了几步,轻而易举躲过前方追过来的几支忍者的利刀。
萩菈索随即挡在主君身前。吉吉那被削断几根浏海,断落的发丝掉在柏油路上。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妳就一直盯着是吧。我本来以为能完全躲开的,妳动作遗真快。」
吉吉那感叹似的用左手拨弄着被削断的浏海。目光又回到莫尔汀枢机主教长身上。
「屠龙族以外的事情我都不清楚。这只是用来回报你将我们卷入无聊游戏的代价而已。」
莫尔汀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开口。
「看来你也不打算自己了结这件事。」
「废话。」
「你还不了解自己。乍看之下你对万物都握有主导权。但事实上是你依赖着各式各样的事物吧。」
似乎是被莫尔汀枢机主教长说到痛处,吉吉那挑了挑眉。
「无聊,文字游戏你自己到地狱去玩。」
语毕,吉吉那便转身背对着两人走出巷弄,最后消失在街头转角。
艾里达那街头,再也看不见危险的袭击者的身影。莫尔汀右手抚着喉头。
「真是耐人寻味的组合呢。」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看向仍在警备中的忍者背影。
「萩菈索,妳有办法杀了他吧?」
「若是您命令的话,即刻执行也没有问题。」
尽职的忍者纹风不动的回答。
「但我是指趁虚而入的暗杀情况。我可不想用决斗对手的身分,面对面以剑技一决高下。」
她纤细的手指紧握着魔杖刀。
「刚才接下那一击所造成的颤抖,到现在都还没停下。」
「嗯嗯,忍者的确不擅长正面对决呢。」
莫尔汀一脸高兴的说道。
「顺道一提,刚才萩菈索倒是有些放水了。」
「我并没有放水……」
「无意识之下的放水。」
莫尔汀指着她胸前。上面有个银线缝在衣服上的超小型通信器运作着。
「那么,差不多该开始迎向结局的计划了。准备和饵贪玩玩,迎接客人的活泼孩子们到达的时间也快到了吧。」
莫尔汀枢机主教长的眼神越过艾里达那的市街,望向遥远的某个地方。
透过收信器的传达,女人和两个影子点了点头。
离开枢机主教长约十几分钟,吉吉那出现在病房门口。
正好在我和吉薇一起咬着刚切好的苹果两端的瞬间。
三人的视线面面相觑,刚好形成三角形的边。我的体内温度降到冰点,相反的吉薇脸上温度急剧上升。
壮大的寂静支配了狭窄的病房。
不知为何吉吉那却带着些许杀气,像是甚么都没看到一样,径自走到莫尔汀坐过的椅子上左下。
「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吧。」
「怎么可能!」
我因为太难为情而放大音量。吉吉那的眼神浮现些许惊讶。
「怎么,你还知道这情境在某方面算是冲击画面嘛。」
吉薇专属于亚尔利安人的尖耳朵浮上红晕。
「我、我得出去让耳朵晒点太阳、光合作用一下才行!」
吉薇语无伦次地冲出病房。看着她全力疾奔,跑不掉的我只能在病床上惨叫。
「啊啊,在这最最糟糕的时刻出现的讨厌家伙到底是谁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吉吉那这个名字!」
我的脑里迅速寻找如何让吉吉那这个名字永远消失的方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我摸索寻找着应该放在床边的魔杖剑。
吉吉那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伸手拿起枢机主教长放在桌上的探病水果。并精确地挑了颗最贵的,连皮都没剥就开始啃。
这就是吉吉那找人麻烦的七大特技之一!其实他找麻烦的特技可能超过七个,但要是一个个数起来,很可能会多到我的精神会先崩溃。
吉吉那左手拿着高级苹果,边啃边看着病房的门。
「那个女人真有趣。」
「为了吉薇的名誉我话先说在前头,平常她可是个好女人。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
吉吉那轻轻笑着。我还是很在意她和吉吉那在图书馆里聊过的详细内容。
「别说了,倒是你居然还活着啊。」
「和你热切盼望的结果不同是吧。我的身体复原得很快。剩下的就是精神上的疲劳了。」
「是吗。我倒是早就痊愈了,已经开始处理事务所的工作了。」
吉吉那分明和我受了相同的重伤,我只能说他实在是太健康了。
和我负责身在远距离发射攻击型咒式的后卫工作不同,必须承受对手咒式再斩杀的前卫咒士那份顽强,实在是愚莽过人。
「你这家伙活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吉吉那的嘴上这么说,但他看着我的视线,却没有含任何一点亲切婉约的温柔元素。
这真是非常令人反感的预感。我好像忘了某件事,于是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得更长,抓紧魔杖剑的剑柄。
「呃呃,以吉吉那当作狙击咒式的诱饵,那只是个战术而已哦?」
「我可没忘记你骗了我一千一百一十圆。」
吉吉那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他的右手放上挂在腰际的屠龙刀刃柄。
「已经死了的话就算了,既然你还活着那也就另当别论了。」
「哈哈哈,你真是做出一个最糟糕的结论了。」
「我和你相处可久了,不用这么客气!」
屠龙族边说边将手绕到背后。连结刀柄与刀身、拔刀落下。
我握紧魔杖剑,两手举起。屠龙刀的刀刃连鞘一起砍下。刀鞘碎裂,刀身相互碰撞,病床四只床脚不住震动。
我两腕麻痹,隔着迫在眉梢的刀刃,凝视着对面的吉吉那。
「那个、吉吉那先生?现在这个、真的是认真的、想要把我给做掉是吧?这该不会是那个吧?比方说摇动铅笔就会以为它会弯曲、或是在相同的在线加箭头看起来长度不同,这一类眼睛约错觉?」
「我是认真的。尤其刚刚发生了件令人很火大的事,只是想把主因排除掉罢了。」
吉吉那的眼睛燃起地狱的业火。单手握着根本没有施加多少力气的吉吉那刀刃,就已经彻底压倒用全身力量撑住两支手的我。
巨大的刀锋一点点、确实地接近我的额头。吉吉那漂亮的啃食左手拿着的苹果,他嘴里仍咀嚼着果皮。
「放心吧,现在这把涅雷多的刀刃,可是使用天然素材制作的油重新磨过,相当环保的锋利刀刃哦。这样你就可以安心被砍死了对吧?」
「怎么可能!」
我大声喊叫。
「比起什么天然制作,你也对我好一点吧!好歹我也是你的搭档不是吗!你怎么能杀了大陆上少数不和吉吉那为敌的人类!」
「这么做会让我的心情变好啊。」
「然后呢?和委托人交涉或经营事务所之类的麻烦事要让谁去做?」
「……啊。」
「你刚刚‘啊’了对吧!而且这种事情还需要想才会知道吗?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啊?」
「没啦,一想到可以干掉嘉优斯这么开心的事,就没空考虑之后的情况了。嗯,眼前的快乐才是我最感兴趣的。」
「哇——对于干掉搭档这种事感到目眩神迷,我保证天底下只有吉吉那这个人了啦。」
说出这种脑袋短路也该有个限度的蠢话之后,吉吉那总算收回屠龙刀。但脸上不知为阿却露出一副可惜的神色。
「没有个打杂的的确有点麻烦。况且春分的时候还有税务要处理,暂且留你一命吧。」
「居然还只是暂且留我一命啊。而且只到春天也太短了吧。」
我也把魔杖剑放回窗户和柜子中间。换抓了支木棒拿在手上。
「不过,吉吉那到底是靠什么在社会上生存的?」
「直觉。」
我被吉吉那自信满满的回答打败。
「虽然我想围绕你身边的女人会帮你打理好一切,但还真亏你活得下去啊。」
我实在无法想象吉吉那洗衣服或做菜,做家事之类的画面。
「我改变心意了,还是给我砍一只手好了。」
吉吉那的屠龙刀再度化为巨雷斩下。和预想的一样,我举起手里抓着的木材。吉吉那的刀刃砍到一半停止。以惊人的反射速度和自制力阻止自己切断目标。
「这、这这这、这是!」
「怎么,这不就是放在事务所,吉吉那钟爱的椅子西露露嘉吗?你该不会忘了吧?」
嘴巴像缺氧的鲤鱼般张张合合,吉吉那整个人倒向后方。刀刃抽出西露露嘉的脚座,落在病房的地板上。高亢尖锐的尖叫声在吉吉那内心深处响起。
大概是吉薇担心吉吉那把身体还很虚弱的我干掉,才特地从事务所拿来的,倒是真的救了我一命。吉薇,妳太棒了。
吉吉那的表情陷入混乱。
「这、这是件多么高尚的艺术品!西露露嘉的脚受、受伤了!」
「就是啊真是糟糕呢。砍坏她的穷凶恶极大坏蛋是谁啊?唉呀呀?意外呀意外,凶手就是吉吉那耶!」
吉吉那大理石般的雪白肌肤更趋苍白。
「让我教敦你屠龙族的复仇法,我要把嘉优斯藏匿猥亵存储元件的地方告诉吉薇妮雅。然后恭喜你.接着是收据大展览!」
「你最好哪个都不要做!」
「放心吧,作战早就结束了。」
吉吉那挤出威风凛凛的得意表情,随即便倒在地上。
我靠着病床也忍不住感到一阵晕眩。算了,这就算平分秋色吧。
我从病床上起身,穿上平常的衣服,我想我还是快出院,病床就留给吉吉那吧,我小心翼翼地把吉吉那好好地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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