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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年想好好放松的愿望,今年依然无法达成,一大早就被和音和凉叫醒,全家人一起去新春参拜。
我与和音每年都会一起来参拜,这次是第一次带着凉一起来。和音说难得来,就顺道去久违的宇佐神宫吧!宇佐神宫是在全日本拥有四万座分社的八幡宫总本宫。每年都有数十万人次来参拜,若想成为参拜香客之一,就必定会陷入地狱般的塞车潮中。这种惨痛经验,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借由不断重申当时的疲劳、焦躁、膀胱快爆炸的回忆,让和音想起当时的恐怖感,最后我们决定还是前往常去的稻荷神社就好。
话虽如此,该神社也是大型神社。我避开国道,悠哉地绕道走山路,抵达的时候参道上已经挤满来参拜的香客。这里似乎也是每年都有数万名香客造访的地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的凉,兴奋地跳来跳去。
「爸爸!好多人喔!」
「对啊,好多人。凉,不可以放开手喔!」
「对啊。要牢牢牵住爸爸和妈妈的手喔!」
为了避免走散,我与和音把凉夹在中间,牢牢牵着手缓缓前进。我们穿越许多鸟居登上长长的阶梯,经过好几十分钟才抵达拜殿。不过,这比起塞车一个小时以上轻松多了。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赛钱箱前,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铜板。
「凉,摇一摇那个铃铛。」
「嗯!」
凉很开心地用力摇了摇铃。接着,一家三口投入铜板,二鞠躬二拍手一鞠躬。努力模仿我们的凉,真的好可爱。
「爸爸许了什么愿?」
我之前告诉凉,等一下要去向神明许愿。其实我们只是去新春参拜,不过这么说也没关系吧。虽然大家都说把愿望告诉别人就不灵验了,但我决定不去在意这点小事。
「爸爸许愿,希望凉和妈妈、奶奶身体健康。」
「那妈妈呢?」
「一样啊!希望凉和爸爸、奶奶身体健康。你呢?」
「我许愿,希望晚餐是吃汉堡排喔!」
「又吃汉堡排?凉真的很喜欢吃汉堡排呢。」
我也喜欢吃和音做的汉堡排,但是每个礼拜一定要吃一次以上就太过火了。尽管和音有用其他菜色或者用改良的方式保持营养均衡,但是如果不慢慢改掉这种溺爱的习惯的话……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实际上也无法采取强硬的态度。
「妈妈,那是什么?」
「那是甜酒。凉没有喝过吗?」
「没有!」
「这样啊。历,要给他喝喝看吗?」
「小孩子可以喝甜酒吗?」
我们向神社里的巫女确认过后,分到孩子也能喝的甜酒。不过,很可惜的是凉好像不太喜欢。他舔了一小口,脸就皱成一团。
顺利结束参拜,离开神社回程时一路顺畅。我们沿着内参道往下走,看到来时因为人潮而淹没的路边摊,当然凉也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刚好现在有点饿了。
「和音,要吃点什么吗?」
「说得也是……凉,你肚子饿了吗?」
「嗯。」
「那我们就吃点小东西吧!」
因为和音点了头,所以我开始到处看有什么好吃。路边摊的食物有些地方会特别贵,挑选的时候要小心才行。我放开凉的手,停下脚步确认钱包里有多少现金。凉拉着和音的手往摊贩的方向走去。
此时,参道上出现骚动。
刚开始只是有点吵杂而已。我的视线不知不觉地往那个方向看,心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原本很有秩序的人潮突然乱成一团,大家都往同一个方向看。那好像就是人潮的正中央,从这里完全看不到发生什么事。
接着,突然传出怒吼。
男人的怒吼声和女性的尖叫声重叠,人潮瞬间向外扩散。
狭窄的参道上,彼此推挤的人们像推骨牌似地倒下,躲过一劫的人往摊贩广场逃窜。接着,从破碎的人潮缝隙中,窜出一名男子——应该是男的,对方戴着口罩和太阳眼镜,所以看不太清楚。
他右手拿着一把沾染不明红色液体的刀子。
男子发出怪吼,一边挥动刀刃一边朝这里跑来。
赤裸裸的癫狂,使和平的元旦瞬间变成地狱。我四处寻找刚才放开手的凉与和音。
下一刻,我的心脏差点就停止跳动。
男子奔跑的方向,正朝着和音与凉。
男子的怪吼声越来越大。我想他大概是喊着「闪开」,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且也没心思理会。
人们的惨叫声、男子的怒吼、蹲着抱紧凉的和音、刀刃、红色液体、动弹不得、恐惧、混乱、愤怒。凉、和音!
我一心一意地奔跑,从旁一脚踢飞那名持刀的男子。
*
新年一开始就发生袭击香客的悲剧。虽然无人死亡,但仍有数名受害者,这起随机伤人事件被媒体大幅报导,大家都像事前约好似地,将这件事处理成社会的黑暗面或虚构作品中的暴力情节出现在真实世界。然而,对于实际上受害的我们而言,犯人供称「杀谁都无所谓」的事实比起这些更让我们打从心底感到恐惧。虽然本来就知道和其他国家相比算是比较和平的日本仍然会发生这种事,但我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起事件中无人死亡,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和音与凉也没有受伤。当时,我突然飞踢犯人之后,周围的男性一起制伏他,也直接报了警,所以我并没有受伤。我们不想再跟这件事情有牵扯,所以在警察抵达之前就离开了。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和音一直紧紧抱着凉。凉似乎不知道自己曾经身置险境,还傻傻地说:「吓我一跳!」比起心灵留下创伤,这样或许比较好。
回到家时,新闻已经在报导这件事,妈妈一脸担心地赶来关心。
「啊,你们终于回来了!有没有人受伤?」
「妈,没事。我们离案发现场很远。」
「凉也没事,不必担心。」我们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所以事先说好就告诉她我们在远处发现骚动,在事情闹大之前就回来了。妈妈要是知道我飞踢犯人,有可能会晕倒。
当天晚上——
和音要我在寝室内正坐。
「你要先赏还是先罚?」
这是和音生气的时候,告诉我接下来要开始训话的开场白。这种时候不可能逃得掉。所以我平常都会选择先被骂,至少骂完之后她会温柔一点,我多少也可以有一点安慰。
「……先罚好了。」
「很好。我说你啊,飞踢手上拿着刀子的人,太危险了。你运动神经那么差,难道一点自觉都没有吗?你以后尽量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如果你有什么万一,最可怜的会是凉啊!」
凉出生之后,和音就变了。她最重要的人,大概变成凉了。身为喜欢和音的男人,心情虽然很复杂,但是身为凉的父亲,其实非常开心。
所以,我也不与她争辩。「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他们两人会很危险」这只不过是借口。我没有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守护好凉与和音。毕竟身为一个父亲,这才是唯一正确的做法。「嗯,对不起。」
「你有好好反省吗?」
「有。」
「以后不会再做危险的事情了吧?」
可是我没办法答应这件事。虽然我不是什么英雄,但是下次如果出现一样的情况,我还是会做危险的事。
「……我会努力。」
和音无言的视线,锐利地刺向这样回答的我。
我与和音持续漫长的沉默。我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像这样沉默的夜晚。因为彼此太过坦承,所以反而开不了口的夜晚。
然而,我们已经都三十岁了。
和音轻叹一口气之后,气氛马上就和缓下来。
「惩罚结束了。接下来是奖赏。」
话还没说完,和音就来拥抱维持正坐姿势的我。
「谢谢你来救我。很帅气喔。」
「不客气。有再度爱上我吗?」
「嗯。我以前有说过啊。」
「说什么?」
「我喜欢的是会飞踢坏人、英雄救美的男生。」
「啊,好怀念喔。」
「是不是觉得心情好像变年轻了?」
「……要不要久违的来穿个高中制服?」
「你这个笨蛋。」
这骂人的声音就像她紧贴着我的嘴唇一样,非常柔软。
*
然而,那起平安落幕的事件,仍然在和音心中留下伤痕。
我们的年假到一月三日,照顾凉的托儿中心也一样。原本预定从四日开始送凉去托儿中心,我们夫妻也开始上班。
然而……
和音非常排斥离开凉的身边。「不用这么担心,没问题的。」
「可是,如果再卷入那种意外的话……」
无论我怎么说,和音只会这样回嘴,完全不打算离开凉。
或许她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我只是从旁看到事情发生,而和音却直接面对手持沾血刀刃的随机杀人犯。一个不小心,和音或者凉都会成为刀下亡魂。所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和音过度担心凉可能会再遭遇相同危险的心情。
因此,我联络研究所和托儿中心,决定在和音情绪稳定前,让凉和她一起再休息几天。和音是个聪明人,就算现在一时混乱,过二、三天一定会好转。
「和音,我已经联络托儿中心和研究所了。你可以和凉一起多休息几天。」
「嗯……历,抱歉,谢谢你。」
和音说完,无力地笑了笑。我觉得没能让和音安心的自己很没用,所以心想至少要连和音的份一起努力工作,每天竭尽全力做好为人夫、为人父的份内之事。
在那之后,过了两天、三天、四天——甚至过了一个礼拜,和音都没打算离开凉的身边。
休假时,我和妈妈一起看电视。和音好像在凉的房间,和凉一起玩游戏。妈妈说和音这几天都像这样,片刻也不离开凉。不过,和音还是有认真做家事,因为凉也跟在身边,所以凉也学会帮忙做家事。虽然这样也很好,不过妈妈接着说:
「凉已经没事了。他会想去外面玩,整个人活力充沛。不过和音啊……我看着都担心呢。虽然发生过那种事情,会这样也无可厚非,但是她会不会太钻牛角尖了?」
妈妈不知道和音与凉当时就是随机杀人犯的目标。我为了不让妈妈瞎操心,所以骗她我们没有卷入那场意外。因此,妈妈更会觉得和音现在的举动很夸张。
「之前她在做饭的时候还被菜刀割伤了……是不是带她去做一下心理咨商比较好呢……」
几天前,我下班回家时,和音的左手腕包着绷带。正如妈妈所说,和音似乎在做饭时不小心没拿好菜刀,伤口切得比较深。直到现在都没拆掉绷带,可见伤口真的很严重。如果又发生类似的事情,可能会受更严重的伤。而且,受伤的人可能是凉而不是和音。如果变成这样的话,就是本末倒置了。
然而,这时候突然要和音去做心理咨商,感觉会把和音逼到绝境,所以我也不想这么做。因此,我决定好好再和她商量一次。毕竟我本来就打算在今天休假时这么做。
我告诉妈妈我们要谈谈,然后就走向凉的房间。
「凉,就是现在!在那里!冲啊!」
「妈妈好烦喔!」
房间里传来和音与凉活力充沛的声音。光听两个人玩在一起的声音,就觉得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我进来了喔——」
我还是先打了声招呼才走进房间。凉戴着HMD(Head Mount Display,头戴式显示器)认真玩着虚拟实境的游戏,和音在旁边帮他加油。外接萤幕上显示他正在玩踢足球的游戏。
「历,怎么了?」
「嗯,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什么事?」
「去我们的房间说吧!」
「不能在这里谈吗?」
「我想单独两个人谈。」
「可是……」
和音瞄了凉一眼。凉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听不听得到我们的对话,继续专心玩游戏。
「凉,游戏暂停一下。」
我看准游戏告一段落的时间点,拍拍凉的肩膀。凉脱下显示器,疑惑地看着我。
「爸爸有话要和妈妈说。虚拟实境的游戏先玩到这里。」
「咦……」
凉嘟起嘴巴。我们家规定小孩不能自己一个人玩虚拟实境的游戏。因为虚拟实境的游戏会让人专注于3D的世界,身体难免会动起来,所以经常发生跌倒伤及后脑勺等意外。和音大概是在担心这一点吧。
「用一般电视也可以玩吧。」
「可是用电视画面很难玩啊!」这就是所谓的时代进步。我还小的时候,虚拟实境还是有钱人的享受。结果在那之后经过十几年,虚拟实境已经变成圣诞节送给孩子的礼物当中排名第一名的玩具,现在说到玩游戏,基本上都是指虚拟实境了。普通的定义会随环境改变,用电视画面玩游戏,对现在的孩子而言已经不普通了。不过,游戏再怎么进步,也比不上虚质科学一鼓作气改变了过去世界上认为普通的概念。
「总之,HMD暂时没收。我们谈完就还给你。要出去的话,必须先告诉我们喔。」
「知道啦——」
凉虽然一脸不满,但还是乖乖地点头。看到他的表现,心想自己算是有好好教育他,这一点让我觉得安心。
「凉,要小心喔。不可以做危险的事情喔!」
「妈妈最近真的好烦!」
「这是为了你好。因为真的很危险啊!」
和音的担心不被当回事,让她的语调显得越发激动。和音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凉不满的表情中,还带着一点害怕的神色。
「哎呀,妈妈真的有点啰嗦耶。凉没问题的,对吧?你不会做危险的事啊。」
我刻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这样说,然后拨乱凉的头发。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让凉害怕和音。
「来,妈妈刚才大声说话,也要学河马道歉才行。」
「……我才不是河马……是大象。凉,对不起。」
「是犀牛啦!」
不愧是我儿子,连吐槽都吐得很漂亮。不过,和音也配合得很好就是了。三人和睦地相视而笑后,我与和音走向自己的寝室。
*
然而,两人回到寝室面对面时,刚才那一点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和音。」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也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真的非常爱凉,所以才会担心凉可能遭遇不测……但我反对因为过度担心而束缚凉。」
「……」
「我知道的确有风险。遇到像新年时那样的事件,机率其实很低,但我们还是碰上了。如此想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一起待在家里,或许比较安全,但是……」
「……」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在外面的世界生活,值得我们承担这样的风险。我们大家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如果我因为害怕遇上交通事故而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那就无法与和音相遇了。凉也不会出生。我们不能从凉身上夺走他可能得到的莫大幸福。」
这几天我一直反复思考该怎么对和音说这件事。我不想伤害和音,但是看现在的状况,势必得做点什么才行。
因此,我决定用这样下去可能会失去莫大幸福的论点来说服和音。她和我一样,不,应该是说她比我还希望凉能过得幸福。因为和音深爱着凉,所以这份心意她一定能了解。
然而……
「……可是,这种事情……」
和音的声音和肩膀,都在颤抖。
「这种事情的前提是要活着吧……?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啊!我们的幸福当然值得担负这些风险。我也这样想啊!可是……我们会这样想,是因为我和历都活着啊!」和音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我原本自认很了解和音的心情,难道其实我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吗?
我的确不像和音那么真切地思考死亡的风险,或许那是因为我成功拯救了凉。说实话,那件事让我产生了一点自信。如果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一定能保护他……我心里产生了这种毫无凭据的自信,但在和音的眼中看来可能是我太掉以轻心。
「那是因为你一直抽到百分之九十九会中的好签才会这样说……如果你抽到百分之一的坏签呢?一百个人当中一定会有一个人抽中坏签啊!既然如此,选择一直都不抽签有什么不对吗?」
「……从机率上来考量的话,因为怕抽到百分之一的坏签而放弃百分之九十九的好签,岂不是太浪费……」
「所以我说那是因为你这家伙没有抽到坏签,才能讲这种话啊!」
和音用双手抓起我的衣领。
我隔着眼镜镜片,看到那个称呼我为「你这个家伙」的和音眼里涌出泪水。她的双眼就像是看到绝望般地充满黑暗。太奇怪了。再怎么说,这种情况也太不对劲。
为什么和音会对那百分之一的坏签如此恐惧?
「那是因为你这家伙没有抽到坏签,才能讲这种话啊!」
这种说法,仿佛就像是自己抽到坏签一样——
此时,我突然想到……
为什么呢?我的视线被和音左手腕上的白色绷带吸引。
和音好像是在五天前受伤的。我下班回家之后,突然看到她手上缠着绷带所以吓了一跳。她好像是自己用右手缠绷带的,所以包扎得不是很好看。没错,刚好就像现在这样——应该是说,绷带至今也维持相同的形状。
五天前受伤,所以缠上绷带。
从那之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换过绷带吗?
可能会有这种事吗?
「和音。」
我拉起和音的左手腕。
「……啊!不要……」
和音扭动身体,想甩开我的手。不过,我毕竟还是男人,力气比和音大。我硬把手腕拉过来并且拆开绷带。
绷带下一点伤痕也没有。
「……」
纤细手腕的抵抗力道瞬间消失。和音垂着头,什么也不说。
我开始思考……
没有受伤,却缠着绷带。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她想隐瞒什么?到底是什么?和音平常戴在左手腕的东西,是什么?
「和音,你的IP装置呢?」
和音仿佛已经死心,诚实地指向梳妆台的抽屉。
我拿出藏在抽屉里的IP装置,戴在和音的左手腕上。
打开电源确认IP,发现……
上面显示的数值为——013。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礼拜前。」
一个礼拜前。刚好是寒假结束,和音开始过度担心凉的时候。
从那个时候开始,和音就移动到第13号世界了。执意不离开凉的人,其实是第13号世界的和音。和音怕事迹败露,所以假装受伤把左手腕包扎起来,以便拆下IP装置。然后,就这样整个礼拜都和凉待在一起。
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因为你这家伙没有抽到坏签,才能讲这种话啊!」
答案只有一个。
「和音,该不会是你那边的世界……」
「……没错。」
我不想听。虽然我真的不想听……
「在我的世界……那天凉被杀人犯刺伤……就这样死了!」
和音流下眼泪。
大概是不想让这个世界的凉听到吧!和音虽然压低声音,但还是喊了出来。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发出仿佛憎恨着全世界的悲叹。
和音的身体虽然剧烈颤抖,但还是咬着牙压低哭声。从她齿缝中传出的细微悲鸣,撼动着我的心。我什么都没说,只能怔怔地盯着她的后脑勺。
「太卑鄙了……明明只差13差个世界……这里的凉却还活着……还能活力充沛地玩游戏!」
我现在非常后悔刚才对和音说「我懂」。
我根本就不懂。因为我根本不可能懂。
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因为凉还活着所以才成立。
如果,在我的世界里,凉在我眼前被刺杀身亡……
我绝对说不出那样的话。
实际上遇到这种情形的和音,大概是用选择跳跃来到这里。为了否定凉已经死亡的世界,她选择来到凉还活着的世界。
结果——
对了。
我现在才想到,对了,如果第13号世界的和音在这里,就表示……
这个世界的和音,现在在凉已经死亡的第13号世界!
「和音!」
或许是知道我呼唤的人不是她,眼前的和音并没有回应我。我深呼吸一大口气,把手搭在和音的肩上说:「和音……你是用选择跳跃过来的吗?」
和音默默点头。
「为什么?」我尽可能温柔地问。
和音迟迟不回答,但我也不催她。我绝对不能责备和音的行为。我不想再继续伤害和音了。如果这个世界的和音是骰子的一点,那现在我眼前的和音就是骰子的六点。无论几点都是同一颗骰子。我当初已经决定要爱整颗骰子、爱和音的一切。
「……我……」
终于,和音轻轻开口。
我轻抚她的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悄声告诉她:没事的。
「我太想见他了。」
嗯。
「再一次也好……我好想见凉一面!」
和音只能忍耐到这里了。
拿下眼镜的和音,擦着不停流下的泪水,开始放声大哭。凉和妈妈应该都听到了。但是,我真的没办法说出「别哭了」这种话。我只能抱紧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浑身颤抖的和音并轻抚她的背。
接着,我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就算是撕破嘴也没办法要求这个和音赶快回去原来的世界。
话虽如此,现在和音一定在那个没有凉的世界伤心哭泣,我也不能放任不管。
越近的世界平行跳跃的次数就越频繁,而且马上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反之,越远的世界移动的机率越低,相对的移动之后就比较难回到原本的世界。第13号世界的话,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太远。我想就算放着不管,应该也会自然而地回去。
「妈妈?」
此时,房间门被打开,凉一脸战战兢兢的样子。
「爸爸……妈妈……怎么了?」
听到凉的声音,和音抓着我的双手瞬间加大力道。
我为了让她放心,轻抚她的手并且对凉说:
「啊,妈妈她啊,肚子很痛呢!凉可以来帮妈妈揉一揉吗?」
「肚子?很痛吗?」
凉小跑步赶来,一屁股坐在和音身边,把手伸向她的腹部。
「妈妈,你还好吗?」
「凉……」和音抬起布满泪水的脸,轻抚凉的头。
「谢谢你……凉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呢。」
「妈妈,不要哭。妈妈你听我说,这样做肚子就不会痛了喔!」
凉因为受到和音影响,差点要跟着哭出来,但是仍然用手掌贴着和音的腹部轻轻抚摸。每次凉肚子痛的时候,和音都会这样做。
「怎么样?舒服吗?」
「嗯……嗯……凉,谢谢你……」
我看着和音擦着眼泪,微笑面对凉,便悄悄离开房间。一方面是想让他们母子单独相处,一方面是想到妈妈一定很担心我们,得让她放心才行。
一回到客厅,发现妈妈没有打开电视,只是恍惚地坐在沙发上。
「妈。」
「啊,历……和音还好吗?」
「嗯,已经没事了。现在凉陪着她。」
虽然我这么说,但是我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怎么样才算「没事」了。
「这样啊……那个,历……」
妈妈正想对我说些什么的时候,下一个瞬间我的装置就显示有来电。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她轻笑着伸出手掌对我说「接吧」。我决定先确认来电对象是谁。
「是爸……?妈,抱歉。喂?」
「啊,历。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嗯,什么事?」
「抱歉,你现在能马上带和音一起来研究所吗?」
「现在马上吗?和音也要一起?发生什么事了?」
虚质科学研究所的运作是全年无休的,休假采轮班制。因此,如果有什么事情,休假日也经常会像这样被呼叫。然而,这次爸爸的声音明显和以往的气氛不同。
「啊,其实是这样的……」
爸爸说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
我拜托妈妈照顾凉,想办法说服和音一起前往研究所,我们到的时候爸爸和佐藤所长已经等在那里了。
爸爸在电话中说,我与和音的IP都被锁住了。
通常只有被卷入某种犯罪的时候,才会在本人没有意愿的状态下锁住IP。我能想到的事情只有新年的杀人魔事件,但犯人已经遭到逮捕并结案了。至少除此之外我已经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我追问爸爸到底怎么回事,但是爸爸说详情见面再谈,所以我们才来到这里。四个人一起进入完全隔音、遮蔽讯号的会议室并锁上门之后,爸爸才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简单来说,平行世界的你与和音是杀人事件的重要关系人。」
「……杀人?」
这个词汇出现得太突然了。我与和音都睁大眼睛。
「今天早上,警察来这里提供了一份资料。你们两个人的IP锁定是在昨天晚上强制执行的。事情大约发生在前天晚上。SIP的相对值为22正负10。一般来说,应该是和你们两个没有直接相关的数值。
所谓的SIP,正式名称为「史瓦西跳跃IP」,指的是在平行世界发生某现象时,会发生相同现象的世界范围。22正负10,表示这个世界的IP为0时,发生现象的所有平行世界之相对中心为IP22,会发生相同现象的平行世界范围为IP12到32。只要SIP的数值当中不包含0,基本上就和自己的世界没有关系。这次的状况是12到32。也就是说,应该和这个世界没有直接关系才对,不过……
爸爸说到「不过」就停住了。我知道原因是什么。
「我们在相同的SIP范围内,发现未批准的选择跳跃纪录。移动距离是13,移动对象是你,和音。」
「……是我。」
没错。现在这里的和音是IP13。刚好进入SIP范围。如此一来,至少不能说事件和这个和音完全无关了。
「在你们来之前,能收集的资料都收集了。事件发生在前天晚上,大约八点到十一点之间。每个平行世界的案发现场多少有点不同。你们看这张地图。」
爸爸说完,摊开现在看来已经过时的纸本地图。那是我居住区域的详细地图,其中有数个地点标上记号和数字。
「这是每个平行世界的案发现场。」
我开始一一浏览。有些在建筑物中,有些在巷子、公园里,要说有什么共通点,就是这些地方都离我家不远。
——应该是说……
「这个地点没标错吗?」
我指着地图上标注的建筑物,向爸爸确认。爸爸苦着一张脸,缓缓地点了头。
「嗯,已经确认过好几次,地点没有错,就是你现在住的房子。」
没错。在平行世界,我家就是杀人事件的案发地点。
「怎么可能……不过,为什么会……」
「看到受害者可能就会明白了。」
接着,爸爸拿出来的资料,应该就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简历,上面还附有照片。那是一位四十几岁的女性,总之我对这个人没有印象。连名字都没有听过,但是……
「……这个名字,该不会是……」
「没错,新年的那起随机杀人事件。她是犯人的妻子。」
一条条我不希望有关联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这个世界没有人死亡,但是在距离20左右的世界……凉似乎被杀死了。当然,那个世界对这起事件的报导也远多过这里。你们家也数度在媒体上曝光,犯人的妻子因此得知地点。据说她在前天晚上,一个人到你们家去谢罪。结果……」
结果被杀了。
了解上述几个条件,就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嫌疑最大了。
在不怎么远的平行世界里,我与和音的孩子被随机杀人犯杀害。
该世界的SIP范围内都发生了杀人事件,受害者为杀人犯之妻,案发现场在我家。如此想来,这起事件嫌疑最大的人就是——
「警察现在似乎认为和音是嫌疑最大的人。」
「和音?怎么会?」
我的预测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如果是这种状况的话,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毕竟,在发生事件范围内的和音,应该都是从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世界,移动到发生这起事件的世界。也就是说,她们都来自凉没有遭到杀害的世界。更明确地说,就是没有动机。
而且,这次移动也非主动而是被动。执行选择跳跃的和音来自发生事件的世界,她应该是因为凉被杀害太过伤心而选择移动。所以这个世界的和音,只是无辜受牵连而已。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和音是被强制移动的,她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啊!既然如此,嫌疑更大的应该是……」
我吞下差点说出口的那句话。
太危险了。这可不是趁势就能随便说出口的话。犯下杀人案的和音,借着平行移动逃到这个世界比较合理……这种话我怎么能说得出口。
「冷静一点。和音最有嫌疑,当然有其理由。其一是案件发生在移动之后,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只有和音没有不在场证明吗?」
「相反。几乎所有世界都只有和音有不在场证明。不过,调查之后大部分的不在场证明都被推翻了。」
怎么回事。如此一来,不就像是……像是和音捏造了不在场证明吗?
「和音的不在场证明,在每个世界大部分都是由你作证。不过警察不会相信亲人的证词。因此一开始就抱着怀疑调查,结果一一发现你为和音捏造不在场证明的痕迹。」
「……怎么会……」
也就是说,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是——
平行世界的凉被杀害,过度伤心的和音移动到凉没有被杀害的这个世界。
相对地移动到那个世界的和音,得知凉被杀害,而且犯人之妻在几天后的晚上来访。
然后,和音就杀了她。
那个世界的我为了包庇和音,捏造了不在场证明。
然而,警察发现捏造的证据,结果使得和音成为嫌疑最大的人。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不自觉地用力拍桌。
「和音不可能是犯人!和音没有动机!明明和音她……」
凉在这个世界没有被杀害啊!
这句话,我真的没办法在和音面前说出口。
「爱茵兹瓦之门。」
——我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
「所长?」
因为爸爸的喃喃自语,我才知道发言的人是佐藤所长。不过,所长刚才说了什么?爱茵兹瓦?
「只要穿过那扇门,无论是多么善良的人、多么天真的孩子,都会变成杀人魔。几十年前有作家说过,世界上有这样的门存在。」
刚才看似一直对我们的谈话内容兴趣缺缺,在一旁无聊发呆的所长突然发言。她到底在说什么呢?
爱茵兹瓦之门?穿过门的人都会变成杀人魔?所以她的意思是和音穿过那扇门吗?太愚蠢了,这怎么可能。和音怎么可能会这样突然改变。
所长瞬间抬起头,茫然的眼神缓缓地穿过我。
「……总之,先解除IP锁定把和音带回来吧!这件事还是要问和音本人。」
「历,你应该知道吧!没有警察批准,不能解除锁定。」
「只是规定不能这么做,不代表做不到啊!」
「身为所长,我不能允许你这样做。会带来很多麻烦的。」
……所长和爸爸是实质掌握这间研究所的两位大人物,他们反对的话就不可能解除锁定。可是,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总之,你先休假一阵子没关系。一有消息我就会马上告诉你。所以,你就先安心等着。」
安心?这种状况,我怎么安心?
然而,我也无计可施,只好影印所有警察提供的资料带回家。
我想着0世界的和音,也想着第13号世界的和音。
两个人我都想守护,但又无法周全。
*
直到深夜,我都无法入眠。
第13号世界的和音,在一周前移动到这个世界。案发时,第13号世界的和音已经在这里。也就是说,第13号世界的和音不可能是犯人。警察应该已经彻底调查过选择跳跃的纪录才对。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然而,我当时却一时激动,瞬间怀疑了第13号世界的和音。真是不可饶恕。我一直后悔,那时不应该脱口而出这种话。
总之,第13号世界的和音不是犯人。那么下一个嫌疑人就是第13号世界的我。第13号世界的凉惨遭杀害,所以我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不过,如果我是犯人,为什么要帮和音捏造不在场证明?
有一种可能是我从状况判断和音被警方怀疑,为了不让和音蒙冤而捏造不在场证明。然而,根据警方的资料,第13号世界的我否认犯案。如果我想保护和音,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捏造不在场证明再加上自首。
然而,我却主张犯人是除了我与和音之外的第三人。
在第13号世界,我们一家因为在随机杀人事件中受害而闻名。因此我主张有人来看热闹,结果偶遇来谢罪的杀人犯之妻并且在正义感的驱使下犯案。
——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这种说法未免太牵强。如此一来,更让人觉得是在包庇某个人。
我会包庇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和音。
然而,我怎么想都不觉得0世界的和音会是犯人。
我在随机杀人事件中飞踢犯人的那个晚上,和音对我说过,如果我有什么万一,最可怜的人就是凉。
和音是最为凉着想的人。凉还在0世界,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和音会在平行世界杀人,导致自己回不来。
既然如此,只剩下一种可能。排除这一点,就能说明所有不自然的情况。
第13号世界的我,刻意让大家怀疑0世界的和音。
只要这样想,就能说明所有不自然的情况。
「历。」
和音轻声呼唤我。
我一回头,本来应该已经入睡的和音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
「你在做什么?还不睡吗?」
「我睡不着。」
「……你还在想那起案件吗?」
和音边说边靠过来坐下,把脚伸进暖桌里。
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我,我开口说:
「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和音是犯人。不过,如果我是犯人的话……我只想到,这些行为是在嫁祸给和音。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不认为自己会对和音做这种事。」
不觉得、不认为……
我的思考都止步于这种情感论。
「嗯。我也不认为历会做这种事。历对我说过,他会连我所有可能性都爱。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对这个世界的我做这么过分的事。」
啊,这是我对和音说过的话。果然,平行世界的我还是我。
「……况且……」
和音一脸忧愁地欲言又止。
「……我……」
她一直说不出下文。我也不勉强催促她,静静等着和音开口。
终于,和音开口了。
「说不定是……是我……杀的。」
我心想她在说什么啊!
她说得也没错。第13号世界的凉被杀了。所以,如果是这个和音的话,可能会犯下杀人案。但是……
「你绝对不可能杀人。我很清楚。你从一周前就在这个世界,不可能犯下两天前的杀人案。」
「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怎么样?可能是我杀的……对了!她是想说0世界的和音没有动机,所以不可能杀人吗?
「如果,我是0世界的人……移动到第13号世界,发现凉被杀了……光是这样,我可能就会杀人了……」
……她在说什么?
她的意思是说,从凉还活着的世界移动到凉被杀害的世界,光是这样就有动机了吗?
这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你是说犯人是和音?」
「不是。不是这样……只是,或许有……可能……」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接着,又变得通红。
别开玩笑了。那么温柔的和音,怎么可能杀人。
我不应该认真听她说这些鬼话。太过分了。
这个和音、第13号世界的和音,根本就不了解0世界的和音。
孩子被杀害的第13号世界的和音,怎么可能了解孩子还活着的0世界的和音。
为什么她会说这种话,她明明就是其他世界的和音啊。
况且……她为什么要来我的世界。
我们过得很幸福。过得很幸福啊!
然而,不知不觉间和音从凉被杀害的世界移动过来,使得这个世界的和音被怀疑,IP也被锁住了。
如果和音的嫌疑一直无法洗清,事情会变得如何?0世界的和音会在第13个世界被逮捕,IP会继续锁住回不来,那么第13号世界的和音还能以凉的母亲的身份幸福地生活下去吗?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突然从平行世界跑来的和音,要夺走和音、夺走我们的幸褔呢——
此时……
我发现第13号世界的和音,以非常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接着,我浑身冒出冷汗。
我……我现在对和音产生了什么想法?
要爱她所有的可能性。不只是骰子上的点数,而是和整个骰子结婚,我们曾经许下这样的诺言,然而我刚才是不是萌生了非常过分的念头?
我刚才是不是用非常丑陋的表情瞪着和音?
我满脑子只想着0世界的和音,完全没有顾虑第13号世界的和音的心情。
我忘了自己的誓言——
「啊……」
——就是这样践踏过去誓言、自我本位的愤怒……
「该不会……」
脑海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平行跳跃。
选择跳跃。
0世界和第13号世界的和音。
IP锁定。
杀人事件。
平行世界的我。
连所有可能性都爱的誓言。
没有信守誓言的我。
「和音。」
「嗯?」
「对不起。」
我只能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和音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发现了。发现非常自私的真相。
「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
——一周后。
和音的IP已经解锁,可以在选择性跳跃之下回到原本的世界,所以我们都在研究所的移动室集合。
IP胶囊中躺着第13号世界的和音。在那之后的一周,和音都没有上班,一直和凉在一起。不过,她已经有所觉悟,知道自己过不久就要回去了。因此,我也没有怪她。我已经找回对第13号世界的和音应有的体贴,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有怪罪她的资格。
「一切都像历说的那样呢。」
胶囊关闭之前,和音这样对我说。
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警察将我提供的资讯串联,昨天平行世界也传来逮捕到真凶的消息。
真凶当然就是平行世界的我。第13号世界的高崎历。
真正的案发经过是这样的:
凉在平行世界遭到杀害,过度悲伤的和音,移动到凉还活着的世界。
随之交换移动到那个世界的和音,得知凉已经被杀害。
数日后的晚上,犯人之妻为了谢罪而来到我家。
此时,我是当下马上动手,还是先把人赶走再追上,每个平行世界都有微妙的差异。
总之,平行世界的我,杀害了杀人犯之妻。
第13号世界的我,竟然想到这个方法。
只要杀了这个女人,再将罪责嫁祸给0世界的和音,警察就会锁住和音的IP。
如此一来,第13号世界的和音就不能用选择跳跃的方式回来,至少在事件解决之前,可以一直在凉还活着的世界幸福地生活。
因此,第13号世界的我,只捏造了和音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刻意捏造成稍微调查一下就会马上被发现的样子。
这些捏造的证据一如预期被警方发现,结果变成高崎历为了包庇妻子,而捏造不在场证明,使得和音变成嫌疑最大的人。
「你为什么会突然发现?」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发现真相的契机。
但是,我认为应该要诚实告诉和音。
「我发现真相的那天晚上,你对我说,或许0世界的和音也有动机……我当下非常恨你。」
没错。我当时恨了和音。恨了骰子上的六点。
「当时,我满脑子都在想0世界的和音,完全忘了连所有可能性都要爱的誓言。」
和音只是默默地听我说话。
「如果我这么想,那么第13号世界的我,可能也会有这种想法。我认为第13号世界的我,行动时只会为第13号世界的和音着想。尤其是那个世界的我,面临凉被杀害的事实,应该无法冷静下来才对。」
我曾经认为人不可能突然转变。
然而,我自己却证明事情并非如此。
所以,我发现了。第13号世界的我,一定已经变了一个人。
「第13号世界的我,能为第13号世界的和音做什么?从这个角度想,就能找到答案了。就算牺牲0世界的和音或者无辜的人,也要让第13号世界的和音幸福。」
这的确是我的风格。的确是我的风格没错。
我只专注于骰子上的一点,只爱着自己世界的和音。
「……太自私了。回去之后,干脆离婚好了。」
「……虽然不可原谅,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等等他?」
「那你再发誓一次吧!」
「我发誓。我会爱着整个和音,连所有可能性都爱。」
「……嗯,那我考虑原谅他。」
「要让第13号世界的我,也好好发誓才行。」
「没问题的。你们两个都是同一颗骰子不是吗?」
和音说完这句话,稍微笑了笑。
她喃喃自语般地低声说:我要回去了。
*
盖上胶囊的盖子,将机器调整至IP13用的电磁波。
现在,邻近的平行世界一定也正在发生相同的事。
选择跳跃感觉上就像眼睛闭上数秒而已。其实张开眼睛也没关系,不过为了减少视觉资讯的混乱,最好还是闭上眼睛。
我不自觉地盯着胶囊中闭上眼睛的和音。
结果,我发现她的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
紧皱的眉头微微震动。
和音闭着眼流下一行泪。
接着,我清楚听到和音说:
「太奸诈了。」
「为什么只有这里……」
*
那天晚上。
我和回到这个世界的和音、凉三个人,久违地排成川字形睡在一起。
凉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睡,虽然嘴上抱怨说:我可以自己睡!但看起来好像还是有点开心。这难道是为人父母的心里的愿望吗?
为了不吵醒已经入睡的凉,我与和音低声交谈。
「百分之九十九的幸福,如果是建立在百分之一的不幸之上……我们该如何是好?我们可以这样幸福下去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我们已经幸福了,就应该继续幸福下去。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回报那百分之一的不幸……不过这也是因为我们很幸福,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吧。」
「可能,是这样吧……」
百分之一的不幸,会怎么想百分之九十九的幸福呢?离别时那个世界的和音说的话,就是答案。
「不过,我认为就算是将错就错,我们也应该要幸福下去,而且还要连结到以后的幸福。这样百分之一的不幸才不算糟蹋,而是成为我们的垫脚石。」
「把这些不幸当成垫脚石,真的好吗?」
「这不是好坏的问题。我们已经站在幸福的一方。既然站在各种可能性之上,就只能按照自己所处的位置生活。」
「嗯……也是。」
睡在我与和音之间的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和音怜爱地抚摸凉的脸颊,我也将自己的手搭在和音的手上。
在睡着之前,我再度向和音发誓。
「我会连你所有的可能性都爱。这次也包含百分之一的不幸。」
和音回答我说:
「我已经充分了解自己有多么幸福了。」
我告诉她: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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