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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皇都内坐拥巨大城门──锡安皇帝居住的皇城内,一名深蓝色头发的少年忽地从窗外把头探进某个房间内。
爽朗地向第一皇子卢本搭话的少年名叫阿迪斯•勒格•萨斯,是皇国宰相的独生子。
同年纪的卢本和阿迪斯都只有八岁。
由于父亲之间关系亲密,两人也时常玩在一起。
与其他贵族相比,贵为皇子的卢本人际交流受到更严格的限制,不过跟阿迪斯在各方面都算非常处得来的好友。
正是俗称的儿时玩伴。他们在长大后虽然稍微疏离,却不曾认为这层关系有所改变。
「……阿迪斯,你又从那种地方出现,被发现的话会挨骂喔。」
由于阿迪斯时常以一副来朋友家里玩的感觉现身,城里的人也爽快接纳他。
卢本对着不从房间门进来,而从阳台窗户打招呼的阿迪斯叹气,打开了半开的窗户。
(插图012)
「没人对我说什么喔。我有通行证,沿途碰到人也有好好打招呼,不要紧的。」
阿迪斯用熟练的动作进入房间后,晃了晃故意挂在脖子显眼位置的通行证。
「……那样也不行吧。这里可是三楼喔。」
「既然连我都能轻易跨越,表示没什么好怕的吧?」
卢本从宽敞的阳台往外看去。
天花板挑高的城内,光是三楼就感觉非常高。但正是为了让入侵者耗费更多时间才能抵达,卢本才会被分到这个房间,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
又因为皇城建在蛮高的位置,位于三楼的卢本房间能清楚眺望整座城下町。
「我觉得没这回事耶……」
季节是春天。
一阵宜人春风拂来,让直到刚才都坐在桌前,完成家庭教师作业的卢本眯起眼。
事实上,卢本已经听说阿迪斯的父亲威尔赖今天会来城内,心想他会过来的机率很高,才稍微打开窗户。
关上巨大玻璃窗后,卢本转向身后。
擅长型为风魔法的阿迪斯,总是利用风让身体飘浮到这里。见他能自由自在地去任何地方,卢本其实有点羡慕。
「我碰上谁都没被说话,是因为这里人手够多,遭遇任何状况都有办法来救我们喔。」
阿迪斯回答的同时,望向卢本直到刚才都坐着的书桌前。
「哦?魔法庭学的功课喔?剩一点就写完了耶。」
确认课题状况的他面露喜悦,看了卢本。
「写完这个就能一起玩了?」
「的确,写完应该能稍微休息一下。」
阿迪斯一双银眸望来,卢本点了点头。
「好,等你写完,今天我们玩卡牌游戏。」
「知道了。」
年纪相同的平民孩子,过的是每天在外玩耍的日子,但卢本每天都花费在学习上。
他日常中短暂的娱乐之一,便是与知心好友一起玩的时间。
卢本回到座位上,拿起笔专心面对功课。
这段期间,阿迪斯或许出于无聊,拿起堆在桌子角落的书,到附近另一张桌子上翻阅起来。
此时,默默写功课的卢本停下手边动作。
「就剩这题了啊……」
家庭教师要卢本即使写错也没差,总之试着填答案进去。
现在他对最后一题申论题伤起脑筋。
「……哪题?」
听到他喃喃自语的阿迪斯起身站到他面前。
「这题。」
卢本反拿起只剩一题空着的试卷给阿迪斯看。
「嗯~啊,这题的话,记得这边有写到。」
阿迪斯稍稍思考,拿着刚才看的书,翻开提到的页数。
厚厚参考书的后半部分。
「这个吧?」在密密麻麻小字罗列的页面中,阿迪斯指着一件实际的法庭判例这么说。
「你都看完了吗?」
「只有大致扫过。」
「我也不可能看那么快啦。」阿迪斯如此回答,把功课试卷还给卢本。
卢本接过试卷和参考书,确认完内容后继续下笔。
阿迪斯提醒的部分确实掌握了问题的核心。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厚厚参考书精准找出资料的高能力水准。
原本一起行动时就觉得这家伙够精明,但卢本现在心想或许跟他记忆力好也有关联。
「好,写完了。谢啦。」
「嗯。那么,要玩什么游戏?」
「我拿到最近好像很流行的战斗卡牌游戏的试玩版喔。据说是『死神玩具屋』这家店打发无聊所制作,能简单瞭解魔法相克的游戏呢。」
「啊!我好像听爸爸说过,也很想要那个耶!」
如同卢本预期,阿迪斯有了强烈兴趣。
卢本从桌子抽屉取出了他心想喜欢玩游戏的阿迪斯会上钩,而特别收藏起来的两盒卡牌。
两人露出少年该有的好奇表情,尽兴玩起第一次接触的游戏,度过短暂的欢乐时光。
「啊~竟然在最后的最后输掉了!」
「你运气差了点呢。」
令人沉迷的游戏开始数小时后。
卢本察觉到因为阿迪斯来玩,女仆特意准备的桌上点心只剩一些,旁边还摆着两只空玻璃杯。
又定出一场胜负后,发出不甘心叫声的人是阿迪斯,但其实整体来说三胜二败的阿迪斯才是赢家。
「呜哇,已经这么晚了喔?」
阿迪斯忽然注意到挂钟的指针,惊讶地睁大眼。窗外原本高挂的太阳竟已开始下沉。
看来两人玩这款游戏玩了比体感更久的时间。时间在一眨眼间流逝。
「收拾收拾吧。」
「嗯。规则简单有趣,下次你找库罗德一起玩如何?」
「……最近他似乎很忙啊。有机会我邀他看看。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跟我玩啦……」
卢本边整理卡牌边小声说。
脑中回想起,今天上午待在自己身旁实习管家事务的库罗德。
相信他现在正为了成为管家努力学习。
想成为这个国家的首长──皇上的管家,肯定接受了比侍奉其他贵族的佣人更严格的训练。
也由于明白在努力的不只有自己,卢本才没有逃避皇室成员该受的各式教育。
「我说你,将来一定要当我的随从喔。」
回过神时,卢本这句话已脱口而出。
招揽实力强的家伙当伙伴是游戏的铁则。
自己之所以受到各式教育,是为了日后当皇帝做准备。卢本已成长到能理解这点的年纪。既然清楚逃不掉,那至少想掌握到自己认为最赞的生活环境。
为达此目的,需要招揽足以依靠的伙伴。
如果既可靠,相处时也不必在意东顾虑西的阿迪斯愿意随侍在侧,那将多么令人心安。
「咦~意思是要我变得跟爸爸一样?感觉会好忙,我不太想耶。」
结果,明明说出以孩童而言非常严肃的邀请,却得到这种回答,卢本有点不开心。
「……我会好好给你休假。」
还是老样子,跟风一样捉摸不定的玩伴。
能用这么随便的态度跟皇子交谈的,截至目前只有他一人。
「如果那样,倒不是不能考虑啦。」
见他咧齿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卢本也挑起嘴角。
卢本早就明白每当自己提议,阿迪斯是那种抱怨归抱怨,仍会一起帮忙的老好人。
「只要阿迪斯陪伴,我当了皇上也能顺利工作呢。由我当王,阿迪斯当军师,这样帅吧?」
「──嗯,不错耶。」
两名少年心中虽没有保证,但依然萌生这些讨论的计划真的可能实现的念头。
没想到不久之后,这句随口的承诺竟化为现实。
一切都来得突然。
「父王驾崩了……」
「──咦……!?」
阿迪斯晃动跟母亲相同的深蓝色头发,不安地接着说道︰
「…………祖父大人他……过世了……?」
「……好像、是呢……」
在宽广的客厅切开信封,看完信纸内容的母亲沉重地说出的这句话,究竟具有什么意义。
即使年幼,也已经理解。然而,他依然不懂那将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阿迪斯•勒格•萨斯,当时九岁。
由锡安皇国宰相与邻国亚黎安努王国公主生下的他,尚不瞭解自己的身世有多重要。
身着漆黑丧服的阿迪斯参加了葬礼。
这是身边第一次有亲人过世,他茫然地望着仪式进行。
城内外聚集了大量民众,静静祈福以追悼国王之死。
尽管阿迪斯每年都会来亚黎安努王国一次,并与祖父见面,但再也无法跟他说话却让阿迪斯觉得不怎么真实。
阿迪斯抬头望向站在身旁的凡妮莎。
她脸上没有泪痕。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凡妮莎脸上当然有悲伤,但参杂着更深刻的沉闷与严肃。
往后将变得如何?一见到母亲这种表情,他隐约对未来的事产生不安。
此时,注意到视线的凡妮莎摸了他的头。
「别担心,父王顺利回天上去了喔。」
「……是的。」
阿迪斯担心的事有点不同,仍轻轻点头附和。
他移回视线,静静望着葬礼肃穆地进行。
或许因为平时待在皇国生活,切身感受非日常的同时,他注意到有视线正盯着自己。
(……是错觉吗?)
原本这么想,但确实有几个人不是看凡妮莎,而是盯着自己。
在意视线的阿迪斯后退一步,躲到站在凡妮莎另一侧的父亲威尔赖身后。在场的除了自己以外几乎全是一身黑的大人。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压力,他最终紧紧闭上了嘴。
亚黎安努王国国王驾崩。
突如其来的国王之死撼动了王国。
继位者名单有凡妮莎的两个哥哥,第一王子和第二王子,但双方派系间有非常深的嫌隙。而当双方仍在争执第一继承权是谁的途中,国王先驾崩了。
亚黎安努王国的习俗是不以出生顺序给予继承权,而采取受最多国民支持的一方才有权继承。就是所谓的王位选举制。
双方的王子都已成年,具备治国的能力。
这正是争端的导火线。
第一王子提倡增强军力护国的方针。
第二王子则希望靠外交促进王国繁荣。双方在对内与对外上均采取完全相反的路线。
两位王子本身的交情并不差。
不如说,他们两人调性好到若齐心合力,堪称所向无敌。
话虽如此,问题出在继承王位这件事上,双方思路相悖,并都有相同程度的支持者。无论哪一方的观点都没有错──反倒成了争执的源头。
自从周遭的支持者无视王子们的意愿,开始暗地里勾心斗角,王位继承之争的走向也变得不乐观。
至今为止因为国王仍在位,避免了严重的冲突,但如今一失去国王,事态便日趋严重。
然后,这些影响也波及到母亲为第一公主,「难攻不破的女武神」凡妮莎的儿子阿迪斯身上。
王国讲求平等,女性也有权继承王位,但既然凡妮莎已嫁到皇国,实质上形同放弃继承权。尽管也是有希望她本人回来当国王的意见,更多民众的目光却注意到她的儿子,即使年幼也流着王家血脉的阿迪斯。
只要拱阿迪斯坐上王位,政治方面则照往常由两名王子联手干政,这场无意义的闹剧不也能画下句点吗。
不知是谁提出这种意见,让王位继承问题的火势,波及到原本不会受牵连的皇国人阿迪斯身上──
对阿迪斯而言,「皇子」指的就是卢本。皇室成员之类的话题与自己毫无关联。
所以,对于打从出生就注定被教育为未来皇国首长的卢本,他多少有点同情。
皇后与凡妮莎两人关系亲密,阿迪斯小时候就时常被带进皇城。既然母亲之间是在自己懂事前的朋友,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也自然会是卢本。
不过直到后来,阿迪斯才理解卢本是非常特别的人物。随着年纪越大,理解越深,他发现到这位老朋友的立场其实非常艰辛。
跟自己毫无差别的少年,每天都得面对困难的参考书长时间学习,还得练习魔法。
虽说阿迪斯也从小受凡妮莎严格的剑术指导,卢本却远比自己努力。
其实阿迪斯很想找卢本玩个尽兴,但因为对方太忙,他也闲得发慌。
那么,不如我也来读书吧──记得阿迪斯是在六岁左右萌生这个念头,开始翻找威尔赖的书房。
尽管不是皇室成员,阿迪斯仍是一国宰相之子。由于鲜少有机会结交知心朋友,对他而言卢本同样是难得的玩伴。
──卢本是皇子,那么忙也是没办法的。
阿迪斯怀着这种念头,等到一学会风魔法,就不时找机会在不会挨骂的范围内跑去找卢本玩。
理由是同情连外出游玩都不被许可的卢本,那由好歹有贵族爵位的自己主动去见他总行了吧?
出于上述种种原因,阿迪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和卢本一样,成了有权继承国家首长地位的人选。
「──咦……?」
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管家在眼前逐渐倒下。
阿迪斯的思绪停止了一段时间,才终于理解发生什么事。
听到身体倒地发出的撞击声,阿迪斯肩头一颤。
那是在葬礼与告别式结束后,即将回锡安皇国的两天前发生的事。
考虑到年幼的阿迪斯,不让他只带着阴沉的记忆结束此行,父母决定前往位于王国境内景色优美的疗养胜地散散心再回国。于是乎,他和家人们一起住进看得见海景的别墅。
就在一家人出外转换心情,来到附近的牧场与动物亲密接触时……
突然窜出的男子二话不说发动攻击,一直在身旁待命的管家为了保护阿迪斯挺身挡剑。
「阿迪斯!」
在后方与牧场主聊天的威尔赖大声呼喊,但毕竟事出突然,身体不听使唤。
原本还玩在一起的牧羊犬开口狂吠,但听起来距离好遥远。
站在他前方大约五公尺,手中握着剑的男子。
朝自己施展出刚才劈伤管家、以水形成的斩击。
──躲不掉了。
如此心想的阿迪斯能做的,只剩下闭起眼迎接命中就可能丧命的攻击。
面对压倒性的危机,让他第一次理解何谓生死关头。
「…………?」
然而,痛楚过了许久仍未袭来。
该不会我已经死了吧?怀着这股恐惧,阿迪斯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手持草叉对准对手脖子的凡妮莎背影。
「你对我儿子做了啥好事啊?」
水斩击不知何时消失,敌人应声倒地,被母亲狠狠踩着。
「没事吧阿迪斯!」
过一会跑来的威尔赖抓住阿迪斯的肩膀摇晃几下,他才终于点了点头。
「比、比起我、加铎拉他……」
惊讶自己的话声颤抖的同时,阿迪斯紧抓威尔赖的衣服,要他快救这位从懂事时就一直照顾自己的管家。
「我知道。」
威尔赖嘴上这么说,却一把抱起阿迪斯离开现场。
「爸爸!快救加铎拉……!」
阿迪斯朝着逐渐远去、依然倒在地上的管家伸手,现场却突然响起了「咚嚓」一声。
在场众人猛然看向地面,竟插着一支箭。
「其他人会去救加铎拉。闭上嘴巴,别咬到舌头。」
听到威尔赖难得冷酷的口吻从旁传来,阿迪斯不再吭声。
什么都办不到,只能默默看着凡妮莎启动魔石的模样。
一眼就知道是牧场内器具的草叉摇身一变成强大武器,接连处理掉敌人。母亲熟悉的背影此刻散发出判若两人的杀气,让他理解到至今母亲跟自己训练时放了多少水。
跟实战相比,那些训练根本如同儿戏。
人与人之间搏命。
凡妮莎的擅长型是被分类为鲜少有人能驾驭的毒魔法。只见草叉尖端发出紫色光芒,缠绕上毒刃。精通武术,又能驾驭各种毒的凡妮莎实力,别说输给那些在肉体上占优势的男人,甚至立下比他们都优秀的战功。
「难攻不破的女武神」──美丽的外貌更体现了何谓「美丽的花总有毒」。眼见母亲毫不犹豫地刺向接二连三从森林中现身的刺客,一一收拾敌人的英姿,让阿迪斯紧握拳头。
以前就常听威尔赖提及凡妮莎有多么强悍,但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懂。
「阁下!喂,快去呼叫支援!」
听闻骚动赶来的保镳们为了保护阿迪斯,开始巩固防御。
在那之后,凡妮莎搞定了大部分的敌人,事件也很快落幕,但管家加铎拉却没能获救。他似乎是受到致命伤,当场毙命。
(我好笨,为什么以前不更努力一点?)
阿迪斯无法原谅从前心想皇位跟自己无关,而得意忘形的自己。
直到下任国王决定由第一王子继位的期间,阿迪斯多次遭受暗杀。眼见每次都因此有人犯险保护自己,实在令阿迪斯难受。
「我想变强。」
不想再听到有谁因为自己受了伤──
「──我要成为骑士。」
这正是名为阿迪斯的少年立志成为骑士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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